陌上青桑

悲伤的从来不是曾经错过了多少,而是不可逆转的结局……

寄君三尺雪59

  前情提示: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疲秦计划,孤注一掷。

  

  郑国的父母已经过世多年,他本人又常年游历在外,家中的老宅里只有一个临时雇佣来的眼花耳鸣的老仆看守着。

  郑家的老宅就在城郊,自郑国的爷爷伊始再到郑国的手上,远离王都的嘈杂繁闹,虽是陈旧了一些,倒另有一种悠然闲适之意。

  韩非的车驾抵达郑宅门口时,郑国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削竹子。

  “郑兄。”

  “韩贤弟?”

  对于韩非的造访,郑国显得有些意外,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将人迎进了屋里。

  “我只是在这里暂居几日,柏叔年纪也大了,腿脚不便,家中简陋了些,什么都不曾备下,韩贤弟莫要见怪。”

  “怎会,是我唐突了。”

  “都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贤弟身为司寇,平日里必是日理万机,今日突然前来,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吧。”郑国笑着调侃道。

  “什么都瞒不过郑兄。”韩非苦笑着摇头,“若非迫不得已,非实不想郑兄淌这趟浑水。”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佝偻着背慢慢踱到院子里,将散落的竹段一一捡起来,动作迟缓,借着捡竹片往堂屋的方向走了几步,听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一片小巧的竹片上刻下几个字,抓出笼中的鸽子,将竹片绑在鸽子的腿上,从窗户处放入空中,鸽子盘旋了两圈,带着竹片往西北方向飞去。

  堂屋中

  “贤弟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

  “郑兄意下如何?”

   郑国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目光始终流连在竹制的桌面上。

   “对于这个计划,贤弟有几成把握?”

   “说实话,其实我并没有把握,只是不得不冒这个险。”

  “值得吗?失败所带来的后果也许是你无法承受的。”

  “很多事,跟值不值得没有关系,而是必须要去做。”

  对于韩非的话,郑国默默念了两句,“既然如此,贤弟的请求,我郑国应下了,定全力以赴,不负君望。”

  韩非站起身,拱手弯腰向郑国拜了一拜,“非在这里,代韩国百姓谢过郑兄高义。”

  “贤弟言重了,为兄还记得,多年前我们在桑海第一次见面,就一见如故,那时我们聊到自己最大的心愿,贤弟的回答我至今不曾忘。”

  “我本多情,此生只愿功成身退之后,携心爱之人阅遍这世间繁华,一人相伴,一酒对饮,足矣。”韩非接上了郑国未尽的话。

  功不成,何谈身退,功成身退这四个字本身便是最重的枷锁,最不愿被束缚的人偏偏成了最大的囚徒。

  徽时之景,犹如昨日,昔年相谈甚欢的两个人,也唯有郑国是真真正正顺了自己的心。

  “郑兄能随心所欲的选择愿与不愿,这是非羡慕不来的。”

  “贤弟是性情中人,不慕权势,不恋富贵,只可惜,不适合生在帝王家。”

  “没有投胎在帝王家的韩非也便不是韩非了。”

  郑国接下了韩王的密旨,启程去了咸阳,一月之后,便传来消息,秦王下令,开凿自泾水至渭水的灌溉渠。

  一切看似都平静了下来,如同一面风过无痕的镜子,泛不起一丝波澜。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时间已经到了十月间……

  “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韩非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弄玉,主动请命去刺杀姬无夜。”卫庄面无表情的将刚才的话再度重复了一遍。

  韩非死死盯着卫庄的脸,他知道,卫庄不是那种空口说瞎话的人,从他口中说出的事情,十之八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为什么?”

  “你应该知道原因。”

  脑中一瞬间的灵光乍现,“红莲!”

  卫庄将目光瞥向一边,算是默认。

  “卫庄兄,红莲胡闹,你也跟着她胡闹不成。”

  “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只是为什么偏偏是弄玉?”

  “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对姬无夜的仇恨,并不比你少。”

  要潜入将军府刺杀姬无夜,美貌,聪慧,胆识,武艺,对姬无夜和夜幕的仇恨,缺一不可。

  “我答应过李司马,要护他妻女周全……”韩非的话带着几分苦涩,他对李开的承诺犹在耳边回响,如今却要亲手将弄玉送去虎狼盘绕之地。

  “那又如何?”卫庄冷哼一声,“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你就不能委婉一点吗。你们打算怎么做?”

  “她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翡翠虎一直在各地搜寻美貌的女子,想要献给姬无夜,届时麟儿会打点好一切。”

  韩非沉默了许久,整个屋子里寂静的只能听到竹筒里用来计时的水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

  “你觉得,墨鸦这个人如何?”

  “夜幕排名第一的杀手,心性,毅力皆非常人所能及,能从鬼山那样的地方活着出来,还能坐上百鸟首领的位置,此人能耐可见一斑,怎么,卫庄兄看上他了?”

  “……”来自鬼谷传人的死亡凝视。

  “呃……卫庄兄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他,让我猜猜,卫庄兄该不是想引他入流沙吧。”

  “不错。”

  “我曾经几度与他交手,却始终探不出他真正的实力。”

  韩非:“姬无夜虽然号称韩国百年以来最强之将,但墨鸦若是拼尽全力,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夜幕四凶将明为效忠姬无夜,实则各怀鬼胎,姬无夜手中真正可用的利刃只有百鸟,不过墨鸦这样的人可不是轻易便能收服的。”

  乌鸦,本身代表的就是死亡。

  “一个以杀为生的杀手,当被逼到极致的时候,谁能给他活的希望,谁就能掌控他。”

  “或许吧。”韩非耸耸肩。

  

  韩国今年的秋天,来得很早,也很萧瑟,在郑国赴秦的第七个月,来往于秦韩之间的密信,断了。

  南阳已经归了秦国,自南阳至祁水关三百余里再无防守要塞,待到祁水守将李祁轩察觉异常,秦国十万铁骑已经兵临祁水城下。

  李祁轩立于城墙之上,左手按着腰间的长剑,盔帽上红色的长缨垂在肩头,神色严峻的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尽头。

  天际翻滚起黑云,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闷,那是硝烟和死亡的味道,城墙上防守的兵士死命的攥着手中的长矛,掌心中满是汗水,连呼吸都不敢有大的起伏,凛冽的风带着剑影卷起地上的黄沙,泛着枯黄的草被碾压在了躁动的马蹄之下,为首的秦国将领骑在马上,手持金戈严阵以待。

  李祁轩缓缓举起手,墙头之上瞬间布满了弓箭手,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马上,就会有无数的人死去,流出的温热鲜血会浸染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新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秦国攻过来了!

  这样的消息在城内不胫而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民商贾,无不惊慌失措,家中薄有钱财的,将宅院田地贱卖,带着家眷逃往他处,家资雄厚的,舍不得那万贯家财,纷纷关门闭户,即便是白日,街道上也难觅一丝人迹,朝臣不朝,商贾不商,农户不农,整个王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瘫痪的状态。

  秦国尚未攻过来,韩国已经先自乱阵脚。

  韩王只能下令,命禁军把守住四处城门,再有出逃者或消极怠工者,杀无赦。

  姬无夜将截获的欲趁夜色出逃的十几人押至巷子口斩首以示震慑。

  血衣侯白亦非领命率五万大军前往祁水关支援。

  这场仗,足足打了一个半月,祁水城的城墙上溅上的血污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已经变作了深乌色。

  在群臣的惶惶不可终日下,祁水关终于传来了消息。

  祁水城,破了!

  守将李祁轩战死,以身殉了城。

  白亦非被一箭穿胸,身受重伤,退入嘉南关后便失去了联络,生死不明。

  嘉南关,是韩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嘉南关的守将赵旭是已故太子韩琮的亲舅舅,都说外甥肖舅,这句话用在他们舅甥身上再合适不过。

  王翦的大军刚刚过了祁水城,赵旭已经收到消息,望风而遁了,秦军兵临嘉南关的那一日,赵旭的尸首被高高挂在了桅杆上,主将弃城逃走,却亡于秦军之手,嘉南关军心大乱,不战自败。

  韩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崩溃瓦解。

  这么一来,秦国铁骑便可直捣黄龙,剑指新郑,便是老谋深算如张开地,也不禁心下悲凉,莫非真是天要亡韩。

  祁水关一役,五万大军几乎全军覆灭,新郑的常驻兵马不过三万,在十万大秦铁骑的面前,一切反抗皆是空谈痴妄。

  就在所有人近乎绝望的时候,王翦突然下令停止前进,在距离新郑王都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对于秦国此举,韩王心中七上八下,惊惧的同时不由得生出一丝希翼来。

  韩王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秦国那边派来了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来的南阳太守,现在的秦国内史唐腾。

  戎甲加身的唐腾阔步走进大殿,左手握着那把跟随了他几十年的墨阳剑,被风霜浸染的脸上多了几丝狠戾,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看着端坐于上方惶恐不安的韩王安,不禁在心中冷笑,这就是他曾经效忠了几十年的王。

  看到唐腾,朝臣中有些小小的骚动,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唐腾就是反贼,是一切祸患的始作俑者,只是他们敢怒,却不敢言,因为唐腾现在代表的是秦国,他们所有人的命,都捏在秦国手中。

  “唐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韩王故作镇静,想要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手一哆嗦,茶盏被打翻在地。

  “韩王,客气了。”唐腾的语速极慢,一字一句如同重重捶打在韩王的心脏上,“唐某今日前来,只为转达吾王之意。”

  “唐大人请说。”

  “吾王有令,要公子韩非出使,只要公子非出使,秦军即刻班师回国,若是冥顽不化,待到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无及!”

  “秦王……要韩非?”韩王安惊讶不已,发动十万大军攻韩,只是要让韩非出使,就这么简单。

  “不错,吾王承诺,只要公子韩非愿意赴秦,为吾王效力,三年之内秦国绝不攻韩!”

  嬴政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只要韩王愿意献出韩非,韩国不仅可以免于亡国的命运,还能得到三年修生养息的时间。

  若是不肯,那便等着秦国铁骑踏平新郑,韩王安也逃不过国破君亡的命运。

  整个朝堂上寂静一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紫衣公子……

  

  岭南有雎,悉力雨飞。

  望雨过日,奈之若何。

  既能复飞,只听湿羽。

  落风萧萧,不知归处。

  

  

  PS:小伙伴们,七夕快乐!

  如果韩非只是普通人,他会快活很多,只是,如果他是普通人,他可以是任何人,却独独不会是韩非,那个惊才绝艳却又生不逢时的九公子。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韩国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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