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青桑

悲伤的从来不是曾经错过了多少,而是不可逆转的结局……

梅花——一梦阑珊

  梅花花语: 坚强,忠贞,高雅。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一) 
  昨夜落了雪。 
  蹇宾很早就醒了,裹在暖和的被子里听屋外雪落的声音。 
  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齐之侃起的比他早,院子里传来他从井中凿冰取水的声音。 
  齐之侃出去的时候特意在屋内笼了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煮着热气腾腾的红枣茶,红枣的甜美味道不住的往蹇宾鼻子里钻,微微打了个哈欠,觉得睡不着了,就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刚好,齐之侃端着洗脸用的热水,洗漱用的香豆面,青盐进了屋,“阿蹇,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再睡下去怕是要错过早饭了。” 
  “不会的,我会来叫你的。” 
  早饭很简单,白米粥,馒头,还有一盘烧茄子并着之前腌下的鹿肉。 
  “小齐今日打算做什么?” 
  “昨夜下了雪,今日应该会有山禽出来,我打算去捕几只野鸡,拿到集市上换些银两,阿蹇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和小齐一块去。” 
  “这……”齐之侃看上去有点为难,“外面天寒地冻的,山路又滑不好走……” 
  “小齐是嫌我碍事了?”蹇宾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也是,我即不会打猎也不会洗衣做饭,就是个白吃饭不干活的。” 
  “阿蹇,我不是那个意思……”齐之侃叹了口气,算了,一块去就一块去吧,大不了走慢点。 
   出门的时候雪还在下,放眼望去,整座山皆是一片素白,天地间宁静无声。 
  倚在一株梅树下,蹇宾往手中呵了几口热气,看着齐之侃在不远处的地上设陷阱,视野变得模糊起来。 
  他们,本该是已死之人才对! 
  模糊记得那时 ,却邪冰冷的剑身划过脖颈,一个男声在他耳边响起,遥远的仿佛来自天际:你可愿用你的十世转生换取他此生平安? 
  蹇宾不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可是他直觉说的是小齐。 
  我愿意…… 
  “阿蹇,阿蹇?” 
  思绪被唤回,齐之侃担忧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你怎么了?” 
  “没事,出了会神,抓到了吗?” 
  “那当然。”齐之侃得意的笑了起来,嘴角的小酒窝露了出来,显得更加的俏皮。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齐之侃紧紧握着蹇宾的手,“小心点。” 
  “嗯。” 
  两个人的路比一个人的路长很多,平时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路今天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猎来的几只野鸡换了不少银子,齐之侃带着蹇宾进了一家茶楼歇脚,要了一壶碧螺春和几样茶点。 
  旁边桌上的几个茶客正在聊天,聊到遖宿的慕容郡主在天璇境内失踪,新任遖宿王和天权王一块去了天璇向天璇王要人。 
  蹇宾摩挲着茶杯,突然口中被塞入了一块绵软香甜的桂花糕,一旁的齐之侃冲他一笑,握住了他的手,“已经和我们没关系了。” 
  “我在想今天晚上吃什么。” 
  “阿蹇想吃什么?” 
  “你上次做的鱼羹还不错。我要吃那个。” 
  “一会儿去买鱼。” 
  (二) 
  山间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今年夏天的时候,齐之侃不知道在想什么,往院子里移栽了好大一棵梅树,如今正是梅花开的好看的时候。 
  蹇宾索性端了煮茶用的小炉在梅树下坐了,摘了一些新鲜的梅花瓣,取了花芯间的雪,煮起了茶。 
  零星的梅花瓣从树上飘落,落在桌上,衣上,纷纷扬扬,霎是好看。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飘了出来,洁白的梅花瓣在沸水中翻滚着,斟了一盏出来,轻轻抿一口,唇齿间滑过的是淡淡的苦味。 
  果然,他煮茶的功夫还是比不上小齐。 
  一个小碟子摆到了他的手边,碟子里装着一颗颗青梅。 
  “用桂花蜜渍的梅子,配上你的茶,应该还不错。” 
  拣了一颗大而饱满的桂花青梅放入口中,酸酸甜甜,极是好吃,桂花的香甜冲淡了口中的苦涩。 
  “小齐此次下山,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没有,倒是听来了个消息,瑶光派往天权的使臣意图刺杀天权王,天权王势要瑶光给个说法,听说是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蹇宾又拣了一颗梅子,“不过二年光景,便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小齐刚才站在门口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在想什么?” 
  “……”齐之侃一阵语塞,难不成要说他看到蹇宾坐在梅花树下煮茶的样子看呆了? 
  看蹇宾一颗一颗吃梅子的样子,估计齐之侃自己都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有多么温柔。 
  十世转生,换他的阿蹇此生平安喜乐,不亏。 
  吃了太多梅子的后果就是吃午饭的时候,蹇宾连豆腐都咬不动了,只能捧着一碗白粥看着齐之侃在一边吃饭吃菜。 
  可恶,臭小齐,居然不告诉他梅子吃太多,牙会倒,现在嘴里还在泛酸水呢…… 
  齐之侃很无辜,“我有阻止你吃的,是你自己趁我不注意,偷着吃的啊。” 
  “我偷吃你可以拦我的啊,不管,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要陪我一起喝粥。”
   “阿蹇,饭菜不赶快吃掉会坏掉的。”节俭是齐之侃打小养成的习惯,哪怕后来当了上将军,这个习惯也没变,旁人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摆三十道菜上去,齐将军只需要一碗饭,一盘青菜就可以了。
  (三) 
  他们在这座山上已经度过了三个年头,今年的雪特别大,天气也特别冷。 
  两人避世已久,但是外间的消息还是能探得一二的,今年瑶光有不少地方发生了非常严重的雪灾,房倒屋塌,牛羊冻死无数,流民一多,虽是寒冬腊月,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疫病,慕容黎无奈之下,向天权求救,答应瑶光每年向天权缴纳一定的岁貢以此来换得援助,天权改年号为天瑶。 
  一名名为孟仪的隐士毛遂自荐,一步一步成为了天权的少傅。 
  冬天的天总是黑的特别快,齐之侃每次出去打猎,都会争取赶在天黑前回来,免得蹇宾担心,可是今日,天都黑透了,他都没有回来,蹇宾生怕他出了意外,正寻思着要不要出去找找他,门就被推开了,几片残雪被风夹带进了屋内。 
  “小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齐之侃刚想说话,怀中传出一阵婴儿哭声,蹇宾这才注意到齐之侃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上用金线绣着花纹,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之物。 
  “你把谁家孩子捡回来了?” 
  “我打猎的时候听到官道上有打斗声,去看的时候,发现是一伙山匪在抢劫一支过路的商队,领头的一对夫妻已经死了,整个商队的人死的死,跑的跑,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这么冷的天,不把他带回来,不冻死也得被狼吃了。” 
  天灾人祸,可怜无辜幼孩襁褓中成了孤儿。 
  没有牛奶喂孩子,齐之侃从厨房里找到了一些米粥,一勺一勺的喂给小家伙。 
  “小齐,我们养着他吧。” 
  “好。” 
  第二天,齐之侃起了个大早,去山下的集市上买了一些小孩子需要的衣物,吃早饭的时候,“阿蹇,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起个名字?” 
  “你起吧。” 
  “我爹说,小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不如叫门槛吧!” 
  蹇宾喂孩子的手一抖,实在是忍不住,白了齐之侃一眼,“我还房梁呢,你怎么不叫门槛?” 
  “我爹本来是给我取名叫门槛的,后来我师傅给我改成之侃的。”齐之侃低着头,小声嘀咕道。 
  原来齐大将军的本名叫齐门槛啊! 
  后来,还是蹇宾拍板,孩子大名叫齐逸安,门槛当小名了。 
  夜间,屋外的风雪更加猛烈了,听着寒风呼啸的声音,蹇宾轻轻拍着安儿,“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又要压倒多少房屋。” 
  蹇宾曾经是个君王,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对百姓生计的关心早已深深烙在了他的骨子里。 
  天灾实非人力可以改变,齐之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从背后搂住蹇宾,给他力量。 
  (四) 
  “爹爹,爹爹,快来看,下雪了。” 
  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冲进院子里,高兴的又蹦又跳的。 
  西纱窗旁的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书卷,将手伸到窗外,细密的雪沙落到手心中,瞬间化为乌有。 
  “又穿这么少在雪地里打滚,一会儿你父亲打你,我可不拦着。” 
  一提到齐之侃,齐逸安反射性的去捂屁股,蹦蹦跳跳的扑到蹇宾身前,“爹爹不要告诉父亲,安儿不想被打屁股。” 
  蹇宾叹了口气,从一旁的软榻上拿起一件外衣给儿子裹上,齐逸安怯怯地看着蹇宾,拽着蹇宾的衣角,“爹爹不会告诉父亲的吧。” 
  “不会。” 
  “那我们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绝对不能告诉父亲。” 
  “什么事情绝对不能告诉我?”齐之侃从里间出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恨不得躲在蹇宾身后缩成一只鹌鹑的儿子。 
  对于齐逸安的教育,二人都是该夸的时候要夸,该打的时候也绝不心软,可是齐逸安偏偏对于齐之侃的畏惧要甚于蹇宾许多,或者说他根本不怕蹇宾。 
  蹇宾曾经很认真的和齐之侃讨论过这个问题,后来齐之侃用一盘核桃酥从儿子那里换来了答案。 
  “因为父亲很严厉,武功高,打屁股会很痛,爹爹比较温柔,打起来并没有很痛。” 小团子并没有什么“严父慈母”的概念,他只是单纯觉得蹇宾打他不疼。
  对于齐逸安的回答,齐之侃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话:“这话你和我说说就行了,别告诉你爹爹。” 
  “为什么?” 小团子吃完了核桃酥在舔手指。
  “我怕伤他自尊。”
  裹成粽子的齐逸安在院子里疯跑,齐之侃握住蹇宾的手,两人相偕立于窗下,看着面前的景物相视一笑。 
  山川风物,四时美景,我只与一人同看。
  (五) 
  一年一年又一年。 
  被抱回来时还是小团子的齐逸安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少年,蹇宾和齐之侃也已是两鬓染霜。 
  两年前,齐逸安满十六岁之后就被齐之侃打包扔下了山,说大好男儿不能一辈子待在山上,让他入世好好历练一番,因此还被蹇宾埋怨了好久。 
  “他才十六岁。” 
  “十六岁怎么了?不小了,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你的贴身护卫了,你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上过战场了。” 
  这能比吗?我那是没办法,你是……蹇宾想了想,一阵气闷,拿齐之侃刚煮好的茶当白水一样灌。 
  “嘶……烫……” 
  齐之侃慌忙捧过蹇宾的头,舀了一勺用来煮茶的雪塞进蹇宾嘴里,让他含着。 
  “别气了,气坏了怎么办。” 
  “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怎么赔偿我?” 蹇宾含着勺子盯着齐之侃。
  齐逸安下山以后,从茶楼里听到了很多关于曾经的天玑王和上将军的事,可是他从未将他们和家中的两位联系起来,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们都是已死之人。 
  而齐逸安随手救下了一对被打劫的主仆,因而和离宫出走,化名出来游玩的天权太子执宁一见如故,结为知己好友便都是后话了。 
  在齐逸安二十三岁那年的冬天,齐之侃病重,年轻时征战落下的伤全都爆发了,蹇宾坐在屋檐下半抱着齐之侃,对面正是许多年前齐之侃移栽来的梅树。 
  梅树比刚移来的时候长高了一倍有余,蹇宾的下巴轻轻抵住齐之侃的发顶,“小齐,原来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了那么长时间。可惜今年的梅花开的有点晚。” 
  齐之侃病了数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当初移栽梅树的时候,你还死活不愿意,说什么占地方,结果你比谁都喜欢它。” 
  “小齐,遇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亦然。” 
  若非那年林间坠马,便不会有今日的一切,齐之侃抬起手,轻轻抚上爱人的脸,“阿蹇,我在十世之后等着你。” 
  “好,我一定去找你。” 
  原来他早就知道,原来他和自己做了同样的选择。 
  怀中的气息渐弱,直至完全无声无息,蹇宾心中一片平静。 
  雪下的越发大了,蹇宾搂紧了齐之侃的身体,小齐,连你也走了,执明早在两年前因病过世了,慕容黎在执明过世之后,将瑶光王位传给了太子之后便不知所踪,曾经的故人,都已经被时光尘封住。 
  陵光,公孙钤,孟章,仲堃仪,执明,慕容黎,还有他的小齐,他们都走了,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了呢,他不怕,因为他知道小齐会在十世之后等着他…… 
  双亲过世之后,齐逸安按照蹇宾的吩咐将二人一并葬于山顶,那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史书》上记载,天瑶二十四年,一齐姓少年屡建奇功,平定四方,颇有曾经“将星”之风,问其父母名姓,何方人士,齐姓少年避而不答,唯每年清明入深山祭拜之,曾经有樵夫看到一个青年跪在一块合葬的墓碑前焚香祭拜,墓碑上的名字居然与当年天玑王和上将军的名字一样,因此坊间亦有传闻称,该少年是当年天玑上将军后人…… 
  曾经的种种,繁华落尽之后,归于平淡,唯史书青墨,寥寥几笔,书其一生过往,功过是非,唯待后人…… 
  (六) 
  “世子,世子,你慢些跑,这马性子烈的很呢。” 
  一名白衣少年骑在一匹宝马上将身后的随从甩出老远,不知不觉便跑到了青山深处,少年一拽缰绳,疾驰的马儿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刚刚下过雪,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
  头顶上一道风掠过,少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袋上面飞了过去,不远处的树上,一只鸽子被一支箭钉在了树干上。 
  “什么人,出来。”少年抽出随身的宝剑。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一个小山包后面跳了出来,“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打猎,你的衣服实在太白了,和雪地一个颜色,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拿着弓箭的少年梳着四条小辫子,看上去既纯真又俏皮,白衣少年坐在马上直直盯着那个少年看,感觉好熟悉,他以前应该见过这个人,在哪儿见过呢?想不起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齐,是住在这山里的猎户,你呢。” 
  “我姓蹇,小齐你刚才吓到我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小齐想了想,把钉在树上的鸽子取了下来,送到蹇姓少年的面前。 
  “这个给你,就当我跟你赔罪了。” 
  “我不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我现在没有钱赔给你。”小齐苦恼的摸摸鼻子。 
  赔钱?堂堂镇国公世子会缺钱? 就差没睡在钱上了。
  “我也不要钱。”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了小齐一番,“要不你给我当一段时间的护卫,我就原谅你差点射到我的事。” 
  “嗯……那好吧。” 
  有些人,或许会迟到,可从来不会缺席。 
  轮回轮回,兜兜转转之后,终究会重逢…… 
   
  窗外闲风随冷暖,壶中清友自芬芳。
   
            ——《惊鸿·梅花篇》
   
   
  《一醉成双》不要着急,最近青桑桑重拾了以前被自己坑掉的一篇原耽,更新会慢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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