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青桑

悲伤的从来不是曾经错过了多少,而是不可逆转的结局……

金银花——与君安

  金银花语:鸳鸯成对,相知相守 
   
  撩魂嫩蕊催人醉,盈袖清芬与梦通。 
   
  (一) 
  齐之侃很近最不对劲儿!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若木华,前几日蹇宾意欲采纳御史大夫的谏言,对耕地进行一些改革,这一举动大大损害了一些王公大臣的利益,首当其冲的便是若木华,为了不损失自己的利益,他自然是站在对立面的。 
  朝堂上,若木华又一次以“天意”之名全权否决了蹇宾,王座上的君王气的瞪圆了眼睛,却又无可奈何,国师在得意的同时,突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打在他的后背上,如芒在背一般,站在武官之首的少年将军,死死的瞪着他,隐约还能听到指节咔咔作响的声音,尽管如此,却也只是瞪着他,整个朝会,齐之侃始终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 
  若木华这才明白究竟少了什么,同时又觉得很不对劲,按照以往的情形,他跟王上唱反调,这个野小子不早该跳出来跟自己吵起来了吗?怎么今日如此安静?莫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还是说他在给老夫下套? 
  接着发现这一点的是蹇宾,倒不是因为齐之侃没有和国师怼起来,而是…… 
  “小齐,小齐?小齐!” 
  齐之侃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将将回过神来,急忙躬身,“王上有事?” 
  “小齐你最近怎么了?老是走神,膳食也用的极少,是不舒服吗?” 
  “末将无事。”齐之侃摇摇头,可是眼底的青色却是遮也遮不住。 
  蹇宾皱眉,放下手中的奏章,起身行至齐之侃身边,盯着齐之侃憔悴的神色,猛然想起多年前,他们在山上的时候,有一次齐之侃上火,嘴角处起了个好大的火疮,一说话就疼,那时,小齐也是这个样子,整日少言寡语,吃的也是极少。 
  “张嘴。” 
  齐之侃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本王命令你张嘴,你想抗旨?” 
  看了蹇宾一眼,不情不愿的张开了嘴,借着殿内透进来的光亮,蹇宾看清了齐之侃口中的情形,不由得吃了一惊,整个口腔内部连带着舌头,长了七八个火疮,又红又肿,看着甚是骇人。 
  “小齐你都不疼的吗!来人,传医丞。” 
  “王上,末将没事的。”齐之侃本想说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蹇宾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向杀伐果断的大将军便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医丞令拎着医箱气喘吁吁的赶来的时候,蹇宾正坐在那里生气,威严的神色令医丞令脚下发软,险些跌倒在地,战战兢兢的行了礼。 
  “免了免了,赶紧给齐将军看看。” 
  细细的把了脉,“回王上的话,最近天气干燥,将军近日又思虑劳倦,导致脾胃积热,阴虚火旺,才发了热毒,待臣开几贴药,最近注意一下,饮食要清淡,不要吃过于辛辣的东西,多喝水,也不要过多饮酒,过几日自然会好。” 
  “那岂不是还要受几日的罪?” 
  “这……”明明是三伏的天,医丞令却是冷汗津津,“这火气已经攻上来了,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消下去的,只能慢慢调养,等火气散掉。” 
  “本王知道了,你去开药吧,煎好了送到这里来。” 
  “是,微臣遵旨。”
  一想到那些黑乎乎,苦不拉几的药,齐之侃就想跑,他不肯让人知道他生了口疮,尤其是不想让蹇宾知道,便是不想喝那些苦死人的药,不就是上火嘛,等到天气凉快了,火自然会下去的…… 
  “本王一会儿会吩咐下去,每日煎了药送来这里,小齐记得每日来把药喝了,省的你忘了。” 一眼就看破了小将军的心思,天玑王翻着书,宣布了齐之侃接下来的悲惨日子。
  “……是。” 
  (二) 
  喝了几日苦药,齐之侃口中的疮真的好了许多,火也下去不少,这日恰好休沐,齐之侃正在书房里整理兵书,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因是背对着门口的,只以为是小厮来打扫,“福安,把书架上的那一摞书给我。” 
  “给。”一摞书被递了过来。 
  这不是福安的声音,抬头一看,蹇宾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末将参见王上,王上怎么来了?” 
  “本王来给齐将军送药啊。”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小食盒,“果然,不出本王所料,没人看着,齐将军压根不记得喝药这回事了。”言语中带出几分嗔怪的意味。 
  “末将已经好多了。” 
  蹇宾根本不理他,将食盒打开,用手背试了试药碗的温度,刚刚好,把药碗递给他,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趁齐之侃喝药的空当,蹇宾巡视起了书房,“小齐在整理书籍?” 
  “嗯,之前末将从草庐里带回了一些家父生前的书籍,前些日子一直不得空,也就丢在那里落灰,今日得了些空闲,便想着整理一二。”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起来,是本植物纲要,蹇宾名为看书,实则借着翻书之由偷偷观察齐之侃喝药时的表情,齐之侃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药碗,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仿佛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斗,忍不住往蹇宾这里瞟了两下,蹇宾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却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将军还和小孩子一样怕苦啊。” 
  “比起苦,我更怕你生气。”齐之侃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虽小,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足以听的清楚。 
  “怕本王生气,就乖乖把药吃了。”
  知道自己今日铁定是逃不过了,这碗不喝还会有下一碗,齐之侃摒住呼吸,将一大碗苦药尽数灌入口中,苦的直想咧嘴,一抬头发现蹇宾似乎看书入了神。 
  “王上?王上?” 
  “嗯?这本书挺有意思的,小齐借本王看几天可好?” 
  “王上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三) 
  “将军,探子来报,近日来时常有天璇的兵士骚扰我国边境,抢劫过往的行商。看样子应是些散兵,也不曾造成大的伤亡,守城的秦将军不知该如何定夺,请将军示下。”营帐中,斥候单膝跪地,向齐之侃陈述近日来边境的情况。 
  “你传话给秦将军,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必留情,直接将人就地斩杀,杀一儆百。” 
  “可是,将军,这样一来,万一天璇以此发难该如何是好?” 
  “连自己手底下的兵都管不住,天璇怕是气数已尽了,他要战便战,我齐之侃不怕他。”天璇,终有一日会是天玑的囊中之物。 
  “是。” 
  棠宸宫外 
  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远远就看到缓步行来的齐之侃,急忙上前行礼。 
  “奴才见过齐将军。” 
  “王上午睡可好?” 
  “王上今日未曾午睡,”小内侍看上去有些迷茫,“王上连午膳都没用,让奴才去寻了一些锄头,铲子之类的工具,就径直去了御花园,也不许奴才跟着。” 
  嗯?王上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齐之侃听罢,转身拔腿往御花园去了,刚到那里,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蹲在花丛里,锄头扔在一边,白色的衣摆上沾满了泥土,左手拿着一个小锦囊,右手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挖着什么,十分的专注,挖完还用铲子拍了拍,丝毫不曾留意身后的动静。 
  “末将参加王上。” 
  “小齐?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军营的吗?” 蹇宾猛的转过头来,神色中带着一丝尴尬。
  “末将有事要禀报王上,所以就来了,王上这是在挖什么?末将可以代劳。” 
  “不用,已经差不多弄好了。”蹇宾站起身,齐之侃急忙上前接过蹇宾手里的东西,掏出手帕细细擦去君王手上的泥土。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是。”  
  悄悄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感觉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一类的。 
  回到殿中,蹇宾换了 衣服,“小齐有何事要说于本王知晓?” 
  “近日来,我国边境时常发生天璇的兵士抢劫过往行商之举,末将斗胆,令秦将军诛杀这些惹是生非之人,请王上恕罪。” 
  “小齐何罪之有?那天璇如此挑衅,是觉得我天玑无人?给他们个教训不为过。”因着当年天璇火烧南方祭宫,抢走鹿首方尊之事,蹇宾对天璇始终心存怨怼。 
  “小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出了事有本王担着。”
  (四) 
  上天是厚爱天玑的,相较于其它几国,不论是天枢常年不化的严寒干燥,还是天璇经久不变的温热潮湿,天玑都可以经历到,四季分明,夏雨冬雪,所辖之处,既有江南的朦胧烟雨,亦有塞北的狂沙弥漫。 
  洁白的雪飘过朱红色的宫墙,落到地上,很快便与周遭的洁白融为一体,一双白色的锦鞋出现在尽头的青石小路上,鞋翘上用银丝绣着流云的图案,踩在落下的枯枝上,发出的“咯吱”声在这方寂静的天地中格外的清晰。 
  “王上,您慢点,这路滑得很呢。”为首的白衣男子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白色斗篷,细碎的雪粒落在衣上,发间,身后着褚色衣衫的小内侍撑着一把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王上,雪天路滑,您别走那么快,您要是摔了,那齐将军还不得拿小的去磨剑啊。” 
  白衣男子转过身,嘴角是挡都挡不住的笑意,“千胜锋利的很,根本不需要磨。” 
  “是是是,小的嘴笨,该打该打。” 
  平素争妍斗艳的御花园早已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了…… 
  今天是腊八,先王在的时候,每年腊八,都会召官员入府,一块共饮腊八粥,蹇宾继位之后,就把这条惯例给废了,每年腊八,朝臣们不必入宫,各自在家与家人团聚即可。 
  对外的说法是天寒地冻,不忍心让各位爱卿来回奔波,对内的说法嘛…… 
  “小齐啊,你觉得对着天官署那帮人的脸,本王能喝的下去粥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各自在家,抱着火炉,得个清闲自在。
  将军府 
  蹇宾到那儿的时候,齐之侃正在梅林里舞剑,缤纷的红中一道白影翩跹,宛如风散流云,剑气过处,卷起瓣瓣落英,梅花本是万般凌寒,千般傲雪的花,却无端飘散出一种婉约多情之感,令人不自觉间晃了眼,迷了心,连那人何时收了剑都不知道。 
  “王上,末将参见王上。” 
  “本王只知道小齐在桃花下舞剑好看,却不知在梅花下,也是一种别样的风流恣意啊。” 伸手抚去齐之侃发梢上的雪花,后者悄悄红了耳尖。
  “王上说笑了,王上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末将正打算入宫。” 
  “往年都是你入宫陪本王,今年换本王来陪你,不行吗?还是说,小齐在你这将军府里藏了个美人,怕本王知道?” 
  闻言,齐之侃笑了出来,反正四下无人,便握住了蹇宾的手,“美人不就在末将面前吗?还用得着藏?” 
  额头被轻轻敲了一下,“齐将军最近可是越发大胆了。” 
  “那也是王上惯的。”
  掌灯时分,管家将晚膳送来了书房,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一切显得朦胧而又神秘,空气中隐隐约约有梅香浮动。 
  窗下摆着一张软榻,晚膳就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皆是一些清淡的菜色,荷叶虾仁,三色鸡丁,杏仁豆腐,鱼香茄子,西湖银鱼羹,并着一个青花金纹大碗,揭开碗盖,里面还有一只白玉盅,四周盛满了热水,腊八粥的香味萦绕在侧。 
  “末将府上不比宫中,还请王上见谅。” 
  “小齐再说这种话,本王可要生气了,真要是不见谅,在山里的时候就跟你翻脸了。” 
  一番话不由得让齐之侃忆起了往事,那还是他将蹇宾带回家之后不久,对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而言,山中的粗茶淡饭也只是果腹而已,当时正逢初夏,一日间,他从外面折了许多野生的莲蓬和菱角回来,打算晚上熬一些莲子粥换换口味。 
  不料到了晚间,准备做饭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到那些莲蓬了,到处寻了个遍,最后还是在窗台的花瓶里找到的…… 
  “小齐在想什么?笑得这般开心?” 
  “末将在想,那年王上错把莲蓬当成花草插进花瓶里的事。” 
  “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了吗!”
  (五) 
  用过晚膳,蹇宾倚在窗下,轻轻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聆听着屋外雪打屋檐的声音。 
  伸出推开窗子,凛冽的冬风“嗖”的一下钻进了脖子里,让人不禁冷的打了个激灵,窗外正对着那一片梅林,雪夜中的梅花浮动着幽幽的清雅气息,红梅盈盈绽,亭亭立雪间,他的小齐也是这样一身胜雪凌寒的傲骨呢。 
  片片雪花飘进了窗内,落入碗中,瞬间于粥融为了一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碗拿走,重新换了一碗粥来。
  “末将让他们在粥里放了桂花蜜,会不会有点太甜了?” 
  “不会啊,恰到好处。” 
  腊八粥炖的浓稠,入口即化,桂花的甜香回荡在唇齿间。 
  “晚来天欲雪,可饮一杯无。” 
  “王上还是把窗户关上吧,风雪越发大了,估计今天晚上有得下,小心着凉,要是着凉了,可就真的可饮一杯,无了。” 
  “这么大的雪,今晚上铁定是回不去了,小齐的床分本王一半。” 
  炭炉里的银丝炭用完了,齐之侃去外间又取了一些,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木盒,而蹇宾,双手捧着碗,眼睛直盯着窗外看。 
  嘴角边不由得弯起会心的一笑,打开木盒,十几穗黄白双色的花映入眼帘,黄白交映,霎是好看。 
  “这是……金银花?这个季节怎么会有金银花呢?” 
  “上次本王看到书里记载的金银花的功效,有清热解毒,下火的功效,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种出来。” 
  “这是……王上亲手种的?”天玑的气候并不适宜金银花的生长,又是冬天,能种出来,其中的困难可想而知,想来定是费了蹇宾许多精力和心血。 
  “失败了好几次,是本王太笨了,明明书里将种植方法写的很清楚的,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种出来了,但也只有这么一点。” 
  “于末将而言,已经足够了,末将很欢喜。” 昏黄的光影中,齐之侃的双眸闪动着流光溢彩的光芒。 
  “王上,可知,这金银花还有一个别名,叫鸳鸯藤,有鸳鸯成对,相知相守的意思。” 
  “这个寓意甚好。” 
  微黄的灯光之下,两个人并排靠于窗下,看看灯光,听听雪落,偶尔提起一些在山间的往事,传出几句调笑声,一辈子很长,很长,繁复甚至枯燥,可是这个落着雪的夜晚,却真真成了两人足以铭记一世,甘甜醇美的回忆…… 
  这正是 
  天地细蕴夏日长,金银两宝结鸳鸯。 
  山盟不以风霜改,处处同心岁岁香。 
  愿与君,一世长安…… 
   
              ——《惊鸿·金银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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